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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爱民正在菜市场里闲逛,从白迎华的大姐家出来,他既不想回自己家,也不想去公园和自己的几位老伙伴下棋。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饭菜那么多,白迎华严禁他买任何东西回家。韩爱民本来以为韩遂结婚之后,自己就能从白迎华这个大泥潭中逃离出来,可他却发现自己离这个目标还很远很远。他几十年来养成的对白迎华的顺从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。
身为回民的韩爱民今天特别想吃口羊排,当初挑婚礼宴席的菜,他就想加一个羊排,嗫嚅了半天也没张开嘴,让白迎华好一顿数落:“你到底想啥呀?有话就说,就从来没见你放过一个痛快屁。咋的?你家那帮亲戚还要来呀?住哪啊?我掏钱请他们呗?他们也配?”“你咋说话这么难听?你妈了个X。”韩爱民跟白迎华吵架,那张被山西老陈醋浸淫过的嘴就从来没有输出过占理的话,他每每以脏话作为自己的武器,可悲的是,脏话,他也只会这么一句。
好像战士终于下定决心慷慨赴义一样,韩爱民对卖肉的老板说:“给我拿这两根,剁成小块,肥肉也要。”老板手起刀落,麻利地切好羊排,递给韩爱民说:“叔,咋好久没来了?我爸前两天还念叨你来着。”韩爱民接过羊排一脸笑意地说:“我家孩子结婚,哈哈哈,饭桌上也没啥咱回民能吃的,过两天单独请老哥哥喝喜酒啊。”在老板的恭喜声中,韩爱民提溜着羊排转过身往家走,可是越往家走,他的心就跳得越快。回到家必定要干一仗,他后悔了,不应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和白迎华再起战火,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再忍忍。
在楼下转了无数圈,韩爱民终于上了楼,当他发现白迎华不在厨房和客厅的时候,万分雀跃,如果每个人脑门上都装有一块LED显示屏的话,韩爱民的脑门上一定写着:“狂喜,狂喜,万岁!”他麻利地钻进厨房,想趁没人理自己的功夫把羊排做熟。这样就算吵起来,起码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。
韩爱民焯好肉,放下调料包,切了胡萝卜、土豆,一起放在高压锅里,拧紧锅盖,定好时。韩爱民长吁了一口气,搬个塑料凳坐在锅前,瞅着高压锅电路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变化,好像在和里面的羊排进行精神交流。
一个高大的老头,支棱着浓密的花白头发,双眼空洞地瞅着前方。这就是于蕊隔着厨房的玻璃门看到的画面,和上辈子一样的画面,只不过这次她没有选择惊动公公,而是拿了一瓶水,悄悄地回到房间,然后故意地大声关上门。
“喝完了?”
“喝完了,给你。”于蕊把水瓶扔给韩遂。
“我去洗个澡,你来不来?”
“家里有人。你寻思啥呢?怎么没完没了呢?”于蕊欲拒还迎
“没事,妈睡觉呢,咱把门锁上。今天把昨天亏欠的进度补齐。”不等于蕊作反应,,韩遂抢先一步跑到门口,锁上了门:“你怎么总这么香……”韩遂的话还没说完,白迎华刺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:“你咋这么不要脸呢?”
韩遂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。俩人冲出房门时,正看到白迎华奋力地敲击着高压锅,用碳基生物的蛮力和压力做着斗争,韩爱民则是远远地站在她身后,就像是一只见了老虎的柴狗,蔫头耷脑,一动不敢动。韩遂想冲过去阻止白迎华,于蕊下意识地拦了他一下,然后马上松手了。
上一世,就因为于蕊的拦阻,韩遂没有赶得及在高压锅爆炸之前推开白迎华,白迎华脸上和身上被二度烧伤。她和韩遂的蜜月因此被迫取消,韩遂直接取消了婚假回去上班,并且把孝心外包,于蕊就是那个承包商。她还在医院照顾了白迎华一个礼拜。白迎华不让顾护工,她跟韩遂说:“万一哪天我死了,我多希望身边陪的是亲人啊。”而公公韩爱民——这个在岗时间最长的亲人却被白迎华骂出了太阳系:“你可离我远点吧。没有你,我还能多活几天。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狗崽子。你他妈还爱民呢,你就爱你自己。”。所以,于蕊这个刚上岗了一天的亲人就成了白迎华的免费陪护。
于蕊在医院度完了自己的蜜月,真正休假的人变成了于蕊的公公韩爱民。因为烫伤,白迎华只能吃医院少油、少盐的订餐,她还嘱咐于蕊:“别出去瞎吃,外面不干净,你们结婚带回来那么多菜,这段时间你把它打扫了吧,都是好东西。”白迎华就像交代后事一样低声告诉了于蕊剩菜、剩菜的位置。于蕊不愧是接受了高等教育(这是后来于蕊对自己的讽刺)的人,按图索骥,居然找到了被藏匿起来的剩饭剩菜。于蕊特意找了些素菜热起来,招呼公公一起吃。结果公公把自己关在卧室里,人都没出来,隔着门说:“我已经吃完饭了,你自己吃吧。”于蕊顺从地“打扫”剩菜、剩饭。炒饭里的酸味被她自己解释为酸黄瓜。10月的天气虽然有些凉,但还不足以保存食物的品质。不出意外的是,于蕊拉肚子了。十分钟一次的频率不仅排空了西蓝花、炒饭、蘑菇,也排空了她自有的内存。于蕊很乐观地把这次拉肚子当成了减肥的良机,冲了些淡盐水灌倒水壶里,准备给白迎华陪床的时候,随时补充水分。她记得自己在门口穿鞋准备去医院,系鞋带的时候跟公公打了招呼:“爸,我去医院了。”韩爱民这才慢悠悠地从房间走出来了,从冰箱里拿出之前炖好的牛肉准备下面条,看了一眼于蕊,不得不客气地问一句:“你……来点吗?”于蕊什么都没说,拧身去了医院。这个所谓的“家”太不一样了,这些所谓的“家人”怎么总给自己一种想哭的感觉呢?
于蕊放开了韩遂,韩遂几步冲过去,拉开了正在“练武”的白迎华。俩人刚一转身,高压锅的盖子就“砰”地一声蹦了起来,嵌到了天花板上,厨房的玻璃门瞬间碎裂了,花椒粒、大料瓣、黄姜片、土豆块、胡萝卜块、羊排被喷得哪都是,窗户上,天花板上,还有一块追落在了白迎华的身上。最要命的是滚烫的羊汤也溅的哪都是。因为白迎华被韩遂拉了一把,躲开了靶心,夹杂着油花的汤水大部分都落在了韩爱民身上。韩爱民嚎叫着,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厨房,顶着羊排冲到了卫生间,边脱衣服边打开花洒冲洗自己全身。但是衣服沾了水越发不好脱,韩遂跑回到厨房,不小心滑了一个跟头,在羊汤里打了一个滚,爬起来找到剪刀,使劲摁住扭动的韩爱民,顺着脖子一剪子下去把衣服剪开了,就要剪裤子的时候,于蕊知趣地躲到了房间里,关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了韩爱民用被老陈醋浸泡过的嗓子发出的嚎叫:“败家子,这么好的裤子和衣服!”紧接着是“啪”的一声,非常清脆,非常响亮。
“也不知道这巴掌落到了哪?”于蕊挺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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